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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|陈河
编辑|渡十娘
陈河 ,男,原名陈小卫,生于浙江温州,年少时当过兵,1994年出国,在阿尔巴尼亚经营药品生意。1999年移民加拿大,定居多伦多。主要作品有中短篇小说《黑白电影里的城市》《夜巡》《西尼罗症》《我是一只小小鸟》《南方兵营》《猹》《义乌之囚》《天空之境》等,长篇小说《红白黑》《沙捞越战事》《布偶》《米罗山营地》《在暗夜中欢笑》《甲骨时光》《外苏河之战》,曾获首届咖啡馆短篇小说奖、第一届郁达夫小说奖、《小说月报》第十四届百花奖、第二届华侨文学最佳主体作品奖、《人民文学》中篇小说奖、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提名奖、第四届华侨华人中山杯文学奖大奖。
在抵达印度两个礼拜之后,我准备从斋普尔飞往恒河之城瓦拉纳西。出发之前我在旅馆网站预定住处,首选是能看到恒河景色的。评分最高的是皇宫酒店,面对河景,得两千美金一夜。还有一家照片显示房间窗口外是恒河,便宜很多,差不多一百美金。我就定了后面这家住三个晚上。坐印度靛蓝航空到了瓦拉纳西机场,出租车在一个热闹的市集停下,说无法开到小巷中的旅馆。有专门带路的人提着我行李箱穿过迷宫一样的小巷子,找到这家小旅馆,登记之后,带我进入附近一个小院。房间门钥匙挂在门上,院落里有一棵树,也许是菩提树,上面有很多猴子。小院里还有个像印度佛塔一样的破圆顶,我以为是旅馆作为装饰自己廉价建的。房间很小,似乎不值七八百人民币一夜。但我看见了房间里一个窗子,很小,带着纱窗防蚊子。我贴近了就看到窗外流淌着气势雄伟的恒河,马上觉得愉快起来。这个时候是2023年3月初。疫情三年没出来旅行,情况总算好转,可以出来走了。我第一个想法是回国看看。但是之前拥有的十年签证冻结了,想预约新的签证得等好几个月。听友人说十年签证有望在三月中恢复使用,所以我决定先到印度去,如果十年签证恢复就可以从那里回国。我买了单程票,准备在印度玩到没有兴致为止,之后还可以去斯里兰卡,印尼等地。我到了旁遮普首府阿姆利扎时,得知十年签证恢复,就有了明确日程。我接下来要去看恒河,再看看佛教圣地鹿野苑、菩提伽耶,最后一站是加尔各答,之后就经尼泊尔飞成都。我这一次的旅行计划很美好,但是身体却出了状况,严重咳嗽,体能降到只五六成,很多景点都去不成。我有过敏性气管,到一个新的地方经常会发作。去迈阿密坐加勒比邮轮、去夏威夷都发作过。但这回在印度发作的很厉害,不得不说和严重污染的空气有关系。我在斋普尔扛不住了,去找医生看病。我进了一家看起来有点简陋的国营医院,医生给了一大堆药,结果一分钱都不收费,印度公费医疗竟然这样慷概。我靠这些镇静药物勉强维持住身体状况,除了去一下最重要的景点,大部分时间都卧床休息。这回到了瓦拉纳西住下旅馆之后,已是十分疲乏,赶紧躺下歇息一下。我大概在病态中睡了一个小时,导游应时而来。他带我在乱麻一团的小巷里绕,有很多的印度小寺庙,有的只是路边一个小墙洞,供的大多是湿婆大神。小寺庙里常有衣服花花绿绿的女人在唱歌,声音悦耳,还会敲着小铜跋。我这天体力有限,让他少在小巷子里绕,带我去恒河边。他说这里就在恒河边,从一条巷子拐出来,有一条大石阶下去,恒河豁然出现在眼前。
恒河第一眼让我感觉就是雄伟美丽,从我的地点看过去,河流有好几百米宽,对岸是一大片白色的沙滩,再放眼望去是绿色的树林。白沙滩上搭建了一大片白色的帐篷,看到沙滩有人在骑马,骑骆驼,导游说这是旅行村,是活动式建筑。再过几个月就是雨季,恒河的水位会上涨几十米,沙洲会全部淹没,到时河面会宽阔好几倍。再看我所处的这一边岸上,原来瓦拉纳西这一段的恒河河岸走道连成了一片,至少有十公里,我现在所处的这一段后面全是非常好看的宫殿城堡式房子,建在河边的陡峭岸边。整个河岸的建筑色彩呈现橙红色,可能是用了红砂岩的缘故。我所处的地点已是中心,很多印度人在河边拜神,下河沐浴,和书上和电视上差不多。焚尸用的上好木材。焚一具普通人的尸体需木材120公斤毫无疑问,我会对河边烧尸场感兴趣。走近时有一股焦味,路边堆着高高的木柴堆,全是精挑出来的松木,锯成整齐的一段段。因为他们不用棺材,烧火的木头就讲究了一些。我到了烧尸场附近,有一白胡子老者当道。我问烧一个人得多少斤木柴?老者说普通的人得用120公斤木柴,如很胖,得150公斤,烧三个小时。老者让我捐点钱,可带我进排着十几个烧堆的内部。我当时正在严重咳嗽之中,对于气体异味严重过敏,就坚决拒绝,给了老者两百卢比小费赶紧离开。
导游说河边有两个烧尸场,这个是大的,一天能烧三百多具。几乎瓦拉纳西居民死后都是在这里烧的,还有从全印度过来在这里等死的老人。我在不远处看到工人或者家属在架木柴堆,导游指着一些走动的人说,这是家属把死者抬到恒河里先沐浴一下。基本是走走形式,把尸体在水里泡一泡,然后就抬上去烧,烧三个小时已经基本成灰,有的家属会把尸灰涂抹到身上,其余就不会带走。导游指着一个头上顶着大罐子走向河水的人说 ,这罐子里是烧过的尸灰,放一天之后,再搜寻一次,印度人身上常有黄金遗留,比如牙齿,之后就扬洒河里去。我问会污染吗?回答是不会。恒河水量很大,这点灰烬很快被冲的无踪无影。这时我看到河边有一头盖着塑料布死牛,之前看过书上都说恒河飘着动物尸体,甚至人的尸体,问导游这死牛会扔河里吗?他说过去是这样的,现在不行了。牛的主人会在夜里面用小船把死牛运到河中央沙洲上挖坑掩埋。这几年在莫迪的领导下,印度环境保护开始好起来。
再往前走,岸边有好些个印度神庙,供养者主要是贡献鲜花,一种黄花的花环。大部分印度庙只让印度教徒进去,还得脱鞋。在河岸一个最好的位置,有一个尼泊尔佛教庙宇。我在印度还没有见过一个佛教的寺庙,所见几乎全是印度教和耆那教的。这庙宇建筑采用紫檀木的,雕花很讲究。在庙宇边上还堆着好些部件,说是每年都要维修,把这些部件带回尼泊尔,从那边带回新的。
我到这里差不多下午五点,正赶上了有名的恒河夜祭。人群开始聚集,河面上也有各种船只开过来,有大型的游轮也准时来到预留位置,船上站着很多游客。我坐在一个好位置,祭祀开始之前能看到好些神话故事里才有的打扮奇特的人。有两个祭台同时举行,祭台上洒满了鲜花,每个有八个年轻的男祭师,据说是各地神庙来这边修炼的。先是咏唱,随着夜幕降临,祭师开始舞起燃烧的祭器,在观看的人群会跟随咏唱,很有气氛。我那天还是特别咳嗽,因为有一种油烟的焦味一直传来。我所在的位置现在能看到烧尸场那些木柴堆发出的火光,我很担心这些刺激的气味是烧尸体气味。但是我注意到祭台上有很多彩旗,旗帜飘舞的方向朝着烧尸所的方向,说明它是处在下风处。我闻到的气味是神庙里传出的,因此就坚持看完夜祭。
我很快就适应了在恒河边的生活,每天在院子里坐一下,里面有个迷你的神坛,供养着湿婆神林伽,之上就是斑驳的圆塔顶。我有时在狭窄的巷子里走走,寻找吃饭的地方。有一天在一家铺子吃早餐,几片面包加一杯奶茶。一头牛从窄巷里慢慢走了过来,牛眼睛瞪着我,不知啥意思。这种情况女店主是知道怎么处理的,她拿了两片面包,先给一片,让牛头掉转到街上,喂了它。然后拍拍它的头,再给一片,很亲切。牛吃了两片面包就会知道这家已经供养了,就知趣地往前走。毫无疑问,印度人对牛是很友善的,我根本就看不到一家餐馆有牛肉,即使顶级的五星酒店也没牛排。但是牛就真那么“牛”吗?从我看到在恒河边那头死去的小牛就知道牛的日子并不好。这边的牛都瘦骨嶙峋,在路边吃垃圾,趴在灼热的公路上肯定不如在草地里徜徉。我一开始不知道这些牛的来历,以为是无主人的“神牛”。在这里才知道这些牛是有主人的,这些人家里屋子里面有牛栏,和牛住一起,取牛奶之用。这让我想起小学时有个女同学家里就养了一头花奶牛,是在温州城内,养猪的同学也有几家。但是牛也得出来走的,得放养,所以街头会看到它们。我坐在路边的小餐馆里,看着小巷上走过的各种人。据说这座城市有五千年历史,一千六百多年前唐玄奘就来过这里,在《大唐西域记》里对城市有所描述。千百万游客访客来过这里,如今我也有幸到来。我是历史云烟中一粒微尘,来去不会留下一点痕迹。但是我会被改变,这里的记忆会永久留在心里。有一句话说去过印度的人喜爱的会特别喜爱,厌恶的人会彻底厌恶。我是属于特别喜爱的那种,恒河在我眼里只有美丽,落后和污点可以忽略不计。
恒河沙数,这成语说的是大道理,可理解为人就像恒河沙一样渺小。次日早晨五点钟去看恒河日出,已经订了船。恒河上很多船,我这船带一个柴油挂机,突突前行。我现在和恒河很近,看得见水很清澈,水温清凉,我尝了一下,水还微甜,水质很好,它可是从喜马拉雅山流下来的好水啊。说真的,当时真有下水游泳的欲望。在远藤周作的《深河》一书结尾处,写女主人美津子最后下河沐浴,好像是不可思议。我现在感觉到美津子要是真下过河,那应该是有真欢喜,恒河沐浴很干净。我喜欢河流,每回到一条心仪的河流都会特别欢喜。看着河水奔流,开船小伙告诉我到了雨季,河面会宽大无比,水流浩浩荡荡。我联想起庄子的《秋水》:秋水时至,百川灌河。泾流之大,两涘渚崖之间,不辩牛马。 如今我像河伯一样,走了不少地方,走到了恒河,却总是有不知身处何处的茫然。我还想起那个成语:恒河沙数,这成语说的是大道理,可理解为人就像恒河沙一样渺小。一个月前,印度是我脑子里的一个想法,现在我就在想法里。很快我会离开这里,那么印度在我脑子里还是之前的印度吗?我远望着河岸上城堡式的红砂岩建筑,我就住在那一个位置,有一个小窗口可以看到河流。我的窗口是哪一个呢?远看过去,那些窗孔像悬崖上无数个燕子窝一样的小洞。我回到旅馆小房间内,想搞清楚窗口位置问题。我从房间窗洞往外看,这墙厚得如城墙,小窗洞像枪眼一样。我无端想起了《红岩》故事里小萝卜头在监狱就是这样往外看,我比他好的地方是可以到外面去。我已经知道自己的窗口的大致位置,现在可以从窗口里找到外面的标志物。我钻到了窗口,仔细看窗外,下方是码头,有很多船泊着,还有行人经过。我锁定了一个巨大的灯柱,上面有五个灯头。我就把这个地标记住了。
乘着去吃饭的时候,我下到了河边,我在那个区域找到了有好多个五个灯头的灯柱,但是下面有泊船码头才一个,基本上可以确定我的房间就在这一带。我举头看着悬崖上高峭的红砂岩建筑物,分明这里就是和城堡宫殿一体的,属于那个皇宫酒店,哪有我的房间窗口呢?我左右比对,无法找到我的窗口,这让我好奇怪,明明我是从窗口里看到这里的情景的,怎么会看不到我的窗口呢?莫非我住的是隐形魔幻旅馆?就这时,一个印度小伙喊我,指着上面一个窗口告诉我这就是你的窗口。这印度小伙坐在码头上一张椅子上,和几个伙伴一起。我好生奇怪,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?他说前天我住进来时就是他接待的,还是他帮我连接行手机WIFI。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,难怪看着他面熟。我问他在这里干嘛?他说现在不当班,在河边消磨时间。
我现在真找到了我的窗口所在的位置,因为我看到了那个院子里的圆塔顶就在我窗口上方。原来我的窗口是和皇宫城堡建筑连在一起的,而我院子里那个圆塔,是城堡的一个顶部建筑,至少有几百年历史,从下面看起来很是显眼,我之前还以为是个新建的廉价违章建筑呢。我在迷失的空间找到了自己的位置,解开这个小小谜团,心里却有大大的感悟。这一刻的惊讶,可能是这次印度之行最难忘记的时刻。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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